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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章 秋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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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獼時節,聖上移駕往重靈山圍獵,千群旌旗烈烈,幾與祥雲接壤。後宮中得以隨行伴駕的,除了韓貴妃,便只有一位蘭嬪娘娘。

“娘娘,此處便是您的帳舍。”

領路的小太監在帳前停下,千鈺一見頓時沈了臉:“我們娘娘可是要伺候陛下的,怎麽安置的帳舍離陛下主帳那麽遠?這都快進獵場邊上了,人多嘈雜,驚擾了娘娘可怎麽好!”

小太監心中不以為然,有貴妃娘娘在,即便蘭嬪隨行伴駕,又哪還有親近陛下的機會,怕是連陛下的面都見不上幾回。既如此,何必費功夫挑個離陛下近的帳舍,還徒惹貴妃娘娘不喜。

小太監在宮中浸淫久了,一張嘴慣是油滑,只道:“這帳子是內務府的公公一早便分派好的,小的人微言輕怕是起不了什麽作用,娘娘若是想換,不如親自去吩咐一聲。”

“你——”千鈺氣極,蘭嬪面上卻不見慍色,只淡淡道:“無妨,有勞公公帶路。”

小太監埋頭退下,千鈺沖著他的方向狠狠啐了一聲:“這幫捧高踩低的東西,這才幾日,就開始見風使舵了!”

“宮中素來如此,不必在意。”

薛蘭音看向獵場周圍,見侍衛圍了好幾只野兔回來,還都是活的。

“他們這是在做什麽?”

千鈺收了神色:“應是在準備獵物,聽說太子殿下得了一只品相極好的海東青,已然訓成了。這次圍獵特意帶了出來,說是要讓陛下看看。”

薛蘭音淡淡一笑:“如此,我們可是有眼福了。”

***

重靈山對面正是小陽山,商麗歌隨公子秋游,爬到半山已是氣息不勻兩腿酸軟,索性在山石上坐下。

早知這小陽山如此難攀,她便留在山下的馬車裏,不隨公子上來了。

“累了?”

商麗歌額角生汗,發絲貼在頰邊,勾出幾縷嬌憐。反觀公子,依舊如來時一般,清風素月如圭如璧。

商麗歌低眉道:“奴的腳好像扭了一下,怕是不能隨公子上山了……”

聞玉微微揚眉,只靜靜瞧著商麗歌,那雙清眸中並無多少情緒,剔透如明鏡。

商麗歌頓了頓,咬牙道:“累了,走不動。”

聞玉略略彎唇,撩袍在山石的另一頭坐下:“那便歇會兒。”

商麗歌:……

她今日穿了一身珊瑚色的襦裙,公子則是竹青色長衫,裙擺疊在一處,如同草上落英,繽紛嫣然,麗若春景。

商麗歌不動聲色地移了移膝,裙擺長衫之間留出一條縫隙,然山間秋風習習,垂落的裙絳拂到長衫之上,若長絹勾挑,幾分纏綿。

商麗歌心頭一跳,起身道:“我歇好了,我們走吧。”

聞玉瞧了她一眼,也跟著起身:“那便走吧。”

小陽山頂的霽雨亭居高臨下,從亭中望去,正好能瞧見對面山頭,王庭帳頂旌旗飛揚,隱隱可見人馬攢動,塵土連綿。

聖上今日在重靈山圍獵,公子同日秋游,怎麽看都像是有事發生。

商麗歌斂起眸中神色,從侍從那兒接過一整套的茶具,壺身杯盞連成雪月梅山圖,這般煮水烹茶,別有一番意境。

公子拿出一個約兩丈長短的黑匣,匣中有一圓筒狀的金漆物什,上窄下寬,中間嵌一顆血色瑪瑙,一看便知價值不菲。

“這是何物?”

聞玉起身,將長筒舉到商麗歌眼前,讓她一眼貼著圓筒一頭,隨後輕輕轉動筒身。

“可看到了什麽?”

原本灰蒙的景象逐漸清晰,商麗歌見遠處的宮人往來穿梭於營帳之間,仿若近在眼前,甚至連旌旗上盤踞的黑色雙龍都清晰可見。

商麗歌一驚:“這是……”

“此物俗名‘千裏望’,能將遠處之景匯於眼下,甚是稀罕。”

商麗歌看樹葉流雲,無不納罕,驀然暼到空中一點剪影,半身雪白羽翅如墨,騰飛之間迅疾如電,滄俊矯健。

是那只海東青。

重靈山上驟起鑼鼓聲聲,侍衛放出野兔,以鑼聲驅之。

海東青在上空盤旋,但聞竹哨催鳴,它便如離弦之箭俯沖而下,玉爪如鉤,瞬時之間將野兔攏於爪下,任憑它蹬腿掙紮也絲毫不松。

“好!”

聖上趙冉連聲叫好,興致甚高:“都說這海東青野性難訓,太子這鷹倒是訓得極好。能令猛禽俯首,吾兒果然已有儲君之儀!”

太子喜不自勝,忙跪地謝恩。

韓貴妃笑道:“能博陛下這一笑,也不枉雋兒這多日辛苦。”

“訓鷹耗神費力,的確辛苦。”趙冉道,“不必在朕跟前候著了,早些回去休息吧。”

“孩兒不累。”趙雋忙道,“這海東青如今只聽孩兒一人之令,父皇若是喜歡,孩兒便讓它下來叫父皇近距離瞧瞧。”

趙冉龍心大悅,韓貴妃更是滿目得色,瞥了坐在聖上身旁的薛蘭音一眼,目中不乏驕矜挑釁。

得陛下憐惜盛寵又有何用,沒有子嗣傍身、母家扶持,如今的恩寵只會是她的催命符。待太子繼位,薛蘭音便只能任由她搓圓捏扁。

薛蘭音仿若不曾看到韓貴妃眼中神色,只淡淡一笑,依舊為聖上添酒布菜。

趙雋舉起右臂,吹響竹哨。海東青聽到哨聲再次俯沖而下,卻沒有停在他的手臂,而是振翅飛向了他的身後。

趙雋方才出席謝恩,就站在場地正中,如今他的身後正是聖上趙冉!

“護駕!”

“陛下!”

眾人驚呼,奈何這鳥中之王的速度實在太快,不待一旁的侍衛沖上前來,海東青已近在眼前。

千鈞一發之際,蘭嬪撲身護在聖上身前,叫趙冉神色大變。

“蘭音!”

重靈山上亂成一團,商麗歌握著千裏望的手微微一顫,幾乎立時回身看向公子。

聞玉捏著霜梅茶盞,如玉指尖劃過茶盞沿口,似也沾染了幾分圖案上的霜雪寒氣。

他勾著唇角,笑意卻不達眼底。

“你可知,最高明的訓鷹手法是什麽?”

商麗歌搖頭。

聞玉道:“不是抑制它的野性,讓它對你言聽計從。恰恰相反,是要激發它的本能,利用它的本能。”

“為什麽它……”商麗歌頓了頓,仍是道,“只攻擊那個人?”

“萬乘之尊,自是與眾不同。”

商麗歌微微蹙眉,在人的眼中,那人是主宰天下的君王,可在一只飛禽眼中,又如何與眾不同?

商麗歌摩挲著袖口,驀然一頓,是了。

正因為那人是帝王,才會穿著只有帝王能著的金龍紋。若是在訓鷹之時,有意識地讓其註意這個圖案顏色,就會讓它將這視為獵物進行攻擊。

從公子買下那只海東青起,甚至在那之前,這一切的計劃就已然形成,每一步都在照著公子的預想走。

可為何,商麗歌卻覺著公子並無多少愉悅,他的眼中似結了一層薄冰,叫人望不到底。

“公子,那有棵棗樹。”

商麗歌擡眸道:“來都來了,不如打些棗子再走吧。”

聞玉不置可否。

商麗歌便拾了節樹枝去樹下打棗,枝葉簌簌露出底下飽滿的果實,珊瑚色的裙擺翻飛,宛若游園嬉戲的玉腰奴。

驀然有棗子砸落,在腦門上磕出一聲悶響,樹下的人捂了額頭,聞玉卻是輕輕一笑。

眼底的霜色在不經意間消散於秋涼山風之中,霽雨亭下雲銷雨霽,唯有彩徹區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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